6/10/2015

《伍德塔克針葉林》

Part.2
  阿特拉斯雪松是伍德塔克郡比例最高的的樹木。它特有的質調能在夜晚引領生靈入夢,到了早晨則與露水相輔,壓抑了稍為乾燥的氣息。
  在夜裡,通常會以兩顆肌肉鬆弛劑作為休眠的代價。有時運氣好,藥效發作的快,入睡的也快;不過多數的狀況則反反覆覆,大概能維持三個多小時的睡眠,再來就是睜大了眼睛盯著天花板,直到光線延伸至窗台。不過在這裡卻完全不同,藉由伍德塔克郡豐富的雪松,那安定、沉穩的習氣讓我幾乎快忘記安眠藥的滋味,總能在晚餐後的四個小時內使腦袋昏沉,也能在陽光爬進屋內後自然的清醒。但是這令人舒緩的氣息,卻也將深藏在底層的空白緩緩的鉤起,越是正常的作息生活回憶浮現的比例就越高。最初只是偶爾觸及,卻也很快的遺忘;半個月過後那段模糊卻又深刻的記憶幾乎佔據我所有思緒,反而我開始不敢安穩入眠,彷彿每一次的深沉睡眠,那段記憶便再侵蝕更深。很痛苦,也很恐懼。
  隔天我向珍請了假,獨自前往針葉森林。我認為那令人舒坦的氣息,能夠觸發淺意識所遺忘的空白片段,讓我去挖掘、去拼湊、去解密;除此之外還能去尋找更多的題材與靈感,讓這曾經感到無聊與心酸的伍德塔克郡多了份工作外的「意義」。

  順著積雪的道路,蜿蜒連綿的小徑看不到盡頭,卻給人一種莫名的既視感,幽幽的,令人摸不著頭緒。上午八點五十分,頂上的陽光散落在雪松枝頭,多出來的則分給依偎在底部的小草,形成一幅生動卻不浮誇的構圖,立刻從背包中拿出紙筆記錄下這隨興的時刻。曾經有些人會跟我說「好羨慕你,隨時都可以創造出文學性很強詞句」,但是我覺得並不是創造力的問題;生活周遭有著太多靈感與題材供我們使用,而我不過只是將所看到的擷取部分並付與它個人情感,再用文字表達出來罷了。與依偎的小草道別後繼續向小徑前行,不過越往前行道路越小,也因融雪而泥濘不堪非常難行,原本舒服的陽光也因頂頭茂盛的雪松與霧氣給遮蔽,在地面上映照出詭譎的色彩。每往前一步都是個冒險,但我確信在這未知迷霧與深根鼻腔的舒緩氣息終點處,必定有我所找尋已久的答案。
  在一處岔路口停了下來,不過向兩邊望去,都是深不見底的小徑與濃霧,經過四個小時跋涉的雙腿早已力竭顫抖不已。在路口附近找了塊巨岩,拍去邊緣生長的苔毛坐了下來,出門前準備的飲水也喝的差不多了,當我正想著回頭結束這趟荒謬的旅程時,迷霧來了。不同於前些時候遇到的,這次迷霧來的又急又快,而且伸手不見五指非常濃厚,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景像打亂了計劃,也被這濃霧困在針葉林內的小徑路口。當我驚慌失措的同時,我看到又岔路的底層發出微弱的火光,這是在迷霧中唯一能辨識出不同的物體,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將我推往那亮光,而我也依著它所給予的指示向著火光奔跑。在這小徑上每踏出的一步都在泥濘難行的道路上烙印恐懼的痕跡,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身邊的迷霧也開始漸漸散去,原本被掩蓋著的雪松又再透露出輪廓,偌大的針葉林也慢慢顯現出它原有大氣的姿態,而那火光就在我面前,一幢紅磚與實木建造的小屋,門口有著一盞點亮的燭台,微弱、卻在微風中努力的燃燒著。
  從外觀上看起來這幢小屋與伍德塔克其他地區的建築沒有太大的出入,紅磚所堆砌的牆壁鑲嵌的深色的木質窗框,窗戶玻璃的最上層有些五彩琉璃拼接,似乎是當地傳統童話故事的畫面;屋頂則是使用雪松材版相並而成,雖然表面被大雪漆成銀白,依舊檔不住它可人的質地與顏色,還有那特有的沉穩香氣。
  敲了敲門,屋內沒有任何回應,試著將木門打開,但那看似輕薄的木門卻如鋼鐵般沉重,眼看奮力擺脫的迷霧開始蔓延至小屋,內心著急卻又無法改變現況,我雙膝跪地靠在木門上無力的敲著,絕望的思緒伴隨著濃霧即將把我吞噬,「快進來!」就在決定放棄求生的剎那,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從門的另一端傳出,而木門也隨之打開,「快點!不然就來不及了!」他伸手試圖將我從癱軟的狀態拉起,那個背光的剪影很模糊,是很溫暖的色調,但是卻透露出冰冷的氣息。我握著他的手想站起來,不過無力的雙腿成為我最大的阻礙,只能半爬半走的任他拖行我進入屋內,而眼鏡也在混亂的過程中被碰落;當木門關起的瞬間,已經快籠罩整片森林的迷霧頓時煙消雲散,夕陽透著七彩琉璃窗投射進了屋內,彷彿剛剛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錯覺,好詭異,真的太詭異了。

  連滾帶爬的進了小屋,還在因剛剛差點死在伍德塔克針葉林而喘氣的同時,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開口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準備今晚你休息的地方。」語畢後便往長廊走去。攤坐在客廳中央,趁著沒那麼喘的時候環顧了一下四周,在這個小屋的牆上掛滿著各式相框,而裡頭的照片從黑白到彩色、家族合照到單人、照片中的人物從學齡前到抱著孫子的老人;不過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每張照片都沒有臉,但也不能說是真正的「沒有臉」,而是臉的部分都被某種光暈給遮蔽著,又有點像是被沖洗藥劑刻意滴上般的糊開,一種奇怪的氛圍擠壓在外表看似溫暖的小屋。
  不一會兒,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走了回來:
「今天你就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
「你是誰?總覺得你的聲音很熟悉,我們是不是在哪裡有見過面?」撿起落在地上的眼鏡擦了擦帶上,想一探這位「陌生人」的真正樣貌。
「我就是你啊,難道你感覺不出來麼?」在我帶上眼鏡的瞬間他說了這句話。
透過眼鏡,我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另一個自己,我再一次用清晰的視角觀查牆上的照片,每張都是我從小到大的生活記錄,以及內心一直無法正視的被排擠的記憶。
「不,怎麼可能,這一定是作夢,這一定是作夢!!」我崩潰的衝向大門,一把抓起門鎖試著將門拉開但卻無動於衷,那扇木門又回復到前些時間如同鋼鐵般的重量。

「知道為何這門你推不開麼?它其實是你內心的枷鎖,我知道你永遠解不開也不敢面對。就讓你我融和,塵封你內心底層的庇護所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