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一如往常的在清晨五點三十分起床,打開水龍頭將洗手槽放滿水,看著鏡中空洞的眼神約三秒之後,將尚未回過神的倦容用冰冷的自來水沁醒。打開衣櫃披上左邊數來第三件的襯衫和穿上右下角櫃子第三層的卡其褲,最後檢查褲子口袋裡的鑰匙、包包內的手機、香菸與錢包,確認無誤後套上焦糖色牛津鞋出門,一如往常的一天又開始了。
通常我習慣出家門口後右轉進入小巷弄,買一份六吋乾酪醃牛肉三明治,接著拿出手機確認昨天助理傳給我的檢討報告書,而這中間大概會穿越兩個街區、四個路口和三間中東書報攤,最後抵達地鐵站。
「聖羅蘭斯站,聖羅蘭斯站到了。進出車廂請注意月台間隙。」一、二、三,今天也是三步的距離走出車廂,但並非刻意,而是多年來的習慣,不過也可以說是淺意識中固定保持著這個距離,人與人之間也是。從小我就不太擅長口語表達,而這個不擅長的技能在求學過程中的確也造成很多的不便,甚至遭受排擠與霸凌,老師們無奈,而父母卻認為是天生痼疾帶我四處求醫,卻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也許是自尊心作祟,因為我不認為這是缺陷,相反的我將旁人所無法理解的情緒與感情藉由文字抒發,慢慢的也從寫作中找到樂趣,當時天真的認為「上帝關了你一扇窗,必定會為你打開另外一扇。」便一頭栽進寫作的世界裡,但久而久之與同儕間便少了交集,不過我也不太在乎就是了。
走出聖羅蘭斯站三號出口,在左轉第三間的咖啡店帶走一杯雙份牛奶的熱拿鐵,約在喝到第三口的時候會停在編輯社大樓門口,一次踩三階樓梯第三次剛好走完,向第三班的警衛打了聲招呼後按了編號三的電梯上三樓,推開第三扇門後右轉就到了我日常寫作的工作間。
其實我也不太了解為何生活中總是充滿「三」的循環。我的寫作桌上擺著三盆仙人掌,左手邊總是擺著一枝筆、一本便條紙與一個橡皮擦,電腦銀幕上永遠都開有三個視窗輪流切換,就連煙灰缸裡的菸頭也都是三的倍數。別問我為什麼,連我自己都很想知道答案。
這一天,老闆將我叫進辦公室,告知我下午前往伍德塔克郡,說是將要在那邊開發新的營運據點,想派我過去三個月順便監督工程進度;當時我心想「這不是存心要玩弄我嗎?看來又要假惺惺的與陌生人打好關係,況且還是在那個遠得要命的地方,真不知道怎麼會選擇在伍德塔克郡…。」,但就算滿腹抱怨,老闆一貫的作風就是要開發員工的無限可能性,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回家收拾行李。
伍德塔克郡。一個距離首都一千五百四十八公里遠的偏遠鄉下地區,有著全國最大面積的松杉混和林以及長年低溫的不友善天氣。好死不死接下來的三個月都要在這裡渡過,想起又是一陣心酸。
搭上下午三點半的高速列車,除了車廂內的小孩不斷哭鬧,大至上還算是挺順利的。下午五點四十三分抵達伍德塔克車站,站在這陌生的車站門口,熱情迎接我的不是工程負責人,而是伍德塔克十月份的急凍低溫,儘管穿著厚重的極地外套與圍巾,冷冽的強風依舊穿透無阻,直挺挺的扎進每一個毛細孔。放下卡在積雪中的行李箱點了根菸,藉由熱火燃燒菸草所產生的致命熱氣稍微暖和了瀕臨凍傷的氣管,還有一公里才到達公司配給的臨時住處。
拍落肩膀的積雪,點起室內壁爐,這是一幢有年代氣息的木屋。小小的,不大,卻帶給人一種無比的親切感,不過經過寒風「熱烈」歡迎過的我早已累壞了,連忙脫去厚重的外套攤坐在壁爐旁的木椅,享受真正熱烈的柴火。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艾倫先生。」
「你好,我是艾倫。聖羅蘭斯總公司指派這次工程的專案經理。」制式的自我介紹,簡潔不拖泥帶水。
「艾倫先生,明天大約十點有個簡單的近況說明,到時候在把細節跟你報告。那今天就先這樣,長途跋涉辛苦你了,早點休息。」禮貌性的跟我點個頭便關上門走了。
這位是珍,伍德塔克營運計畫工程的負責人。有著一頭紅色短髮,臉上些許的雀斑顯得有些稚氣,是來到這裡第一個開始須要攀談的陌生人。
關上門,搬了張桌子到壁爐旁放上筆記型電腦,將第一天的進度草草整理後傳給助理便上床睡覺。
在伍德塔克,彷彿一切都變得非常緩慢。有時我會趁著開完匯報後往森林裡走走,早晨的溫度將昨晚鋪灑的積雪削薄,受陽光刺激的針葉所釋放出的氣息令人格外舒坦。有時靈感一現我便將它記錄下來,晚間回到木屋再一次整理;一個月過去,所存檔的作品也累積不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大量的創作了,有種熟悉、卻又感傷的情緒包覆全身。低著頭,滿溢的淚水墜落指尖;是啊,那淺意識之所以固定保持著距離,是為了不再讓自己受到傷害,也是懶得解釋後所衍伸的傷疤。短暫的回憶重現令我而無法自拔,只能靠著桌腳瑟縮在木質地上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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